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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刘艺:建筑是一种社会性的艺术FB体育
发布时间:2023-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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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B体育从成都城南驾车到三星堆博物馆新馆的施工现场需要1小时零10分钟,在前往广汉市的京昆高速上,刘艺一直在电话里和小组聊着正在设计阶段的几个项目,不时用手在身前比划出想象中的建筑线条。

  手臂画出曲线,车辆驶过弯道,直到路程临近终点,车辆经过笔直公路两旁宽阔的稻田,他才有空闲安静地望向车窗外正生长着的风景。

  “三星堆新馆的项目难度很大,也是我最期待的项目,希望今年8月份的时候能够和大家顺利见面。”三星堆博物馆新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刘艺作为项目的总建筑师,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到施工现场协调问题。

  而在过去的二十年间,刘艺从初级建筑师到西南院总建筑师,从弱冠到不惑之年,是个人经历的岁月,也是时代透过其身上折射出的明暗光影。建筑行业不断起伏,AI将会替代建筑师的声音也不绝于耳,在这样的背景下,建筑师与大众也不免发出疑问:对于一座城市而言,建筑师,究竟承担了怎样的社会角色?

  刚刚下车,刘艺便被施工现场等候的驻场建筑师围了起来,关于施工细节的问题复杂又零碎,像是天空中时大时小的阵雨,落在工地上每个人头顶颜色不同的安全帽上,发出嘀嗒的响声,在这样的雨中,不知不觉就会被淋成落汤鸡。

  有时这场雨会变得很大,结结实实地砸在刘艺的身上。所幸,在由施工问题构成的大雨中,建筑师的身影足够清晰。

  施工问题仅凭讨论永远无法真正被解决,在简单交流后,刘艺拍了拍年轻建筑师的肩膀,穿过身旁运送石料的吊车、轰鸣的金属钻头,进入到尚未完工的三星堆博物馆新馆的主体结构中。

  “建筑设计本质上是一种艺术创作,但这种艺术需要基于建筑师对于生活的观察、细节的控制。”刘艺对于艺术创作的理解可能与很多人不同。在很多人的认知中,好像建筑设计只需要玩玩概念,画画草图,一座建筑便能拔地而出,很难想象一个央企大院的总建筑师会每周跑到工地上去解决这些看起来“细枝末节”的施工细节。

  可事实上,建筑设计本就是细致的艺术,建筑落成后映在人们眼中的大开大合,也是一砖一瓦细致考量后的日积月累。

  刘艺在一扇落地长窗前停留了很久,与身旁的驻场建筑师、建筑工人讨论起边框的做法,边框需要同时保证施工质量与美观性,几厘米的差异扩散到建筑表皮上,便足以影响整个外立面的效果,包边的材料FB体育、细节的做法,这些都需要建筑师亲自到施工现场比对认定。

  三星堆博物馆新馆的表皮已经安装了大半,在岩石与玻璃交织的表皮下方,是翻起的泥土与尚未风干的水泥,细碎的问题随着施工进度的推进不断产生,刘艺每个周末都要来到广汉市把博物馆里里外外走上一遍,除了建筑师,似乎很难有哪个职业能够将艺术与工地连接的如此紧密。

  这个问题我们问过许多建筑师,有的人认为是“厨师”,有的人认为是“官员”,而刘艺给出的答案是“导演”。

  “我觉得建筑师和导演很像,他们都是在创造时空,导演会用到剧本,建筑师会用到任务书,当导演用到剧本时,并不是为了拍摄剧本本身,而是为了创造出新的艺术品;当建筑师使用任务书时,也在思考着超越任务书的完整建筑作品。”刘艺的解释表达出了建筑的时空属性。

  刘艺爱看戴锦华的影评—— “当梁朝伟和张曼玉同在一个空间场景当中的时候,导演通常使用很多的手段,比如浅焦镜头,造成视觉画面的双人中景当中的一实一虚,以致他们不可能在一个双人中景当中构成一种共享生命空间、情感空间和心灵空间的视觉表述。”

  导演使用的拍摄手法中的虚实变化与构图似乎和建筑师的设计手法具有某种相似性,同样是对于时间和空间的解构与重塑,只是电影自动播放在观众眼前,建筑则需要人参与其中,以自身的行为作为体验的前提。

  刘艺成长在重庆,进入西南院后,在成都工作了20年,他的大部分建筑设计作品也集中在其工作的这片土地上。

  “曾经有朋友从西安过来,她和我说从照片上看成都市天府美术馆与在现场看完全不同,在照片上看到的是漂亮的曲线关系,只有真正来到成都,来到现场,才能明白成都人和这座建筑之间的关系。”谈到成都市天府美术馆,刘艺表示这是一个非常成都化的设计。

  成都是一个非常市民化的城市,成都人对于观展的热情也要超过许多城市,人们在美术馆中会感到放松。天府美术馆的中庭边摆了许多咖啡椅,咖啡厅的人工水池在视觉上与湖面连成一片,在这里买杯咖啡就可以坐很久,望着风景发呆。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图片 成都市天府美术馆室内,由竹皮加工成薄片,将几十万片竹皮一片片贴于室内 / 摄影©存在建筑-建筑摄影、©王厅

  刘艺在设计中天然地会去反应城市的特质,对于文化的理解也更加细腻。刘艺曾经来到成都的一处小茶馆喝茶,发现屋檐一直在滴水,老板告诉他这叫做“留客”,客人发现在下雨,就会多留一会儿,后来这种“留客”的手法也被其运用到了美术馆的设计之中。

  他对于城市文化的理解不是“灯笼”、“瓦片”、“竹子”等简单的视觉符号,而是在考虑成都的老人喜欢种什么样的花,成都的年轻人喜欢踏怎样的草,在什么样的气候下,成都人会来到户外FB体育,成都人的周末会怎样度过……这样有关生活的问题。

  “大家觉得很酷的那种极简主义风格,其实并不适合成都,成都是一座休闲的城市,也是一座富足的城市,应当有生活的氛围和物件,建筑师一定要把成都的感觉做出来,有时我会故意将建筑中的人行流线拉长,用空间把时间变慢。”在与刘艺谈论建筑的时候,能够感受到其对于城市文化的考量。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图片 成都市当代艺术馆与人文艺术图书馆,山形的建筑体量应对了周边特殊的环境条件,在凸显文化地标的同时屏蔽城市噪声的干扰;市民通过室外天桥和楼顶观景平台可登上屋面;曲线屋面也是川西民居屋顶的再现 / 摄影©存在建筑-建筑摄影、©王厅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图片 新津农博园青苗项目,设计用化整为零的单元式模块,单元间相互错落,与田野景观相融合,建筑群落犹如生长于田野中。项目所在基地原为川西林盘式的民居,为找寻场所记忆,立面材料多选用能反映本土特征的元素。深灰色陶板瓦、暖色木质结构、暖色高耐竹帘、灰色干粘石墙面,均取自原有农村自建宅屋的材料体系。 / 摄影©存在建筑-建筑摄影

  个性化创造力的表达与公共需求的平衡似乎是每位建筑师绕不开的话题,可刘艺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只是笑了笑,给了我们一个看似平常却出乎意料的答案。

  “对我而言并不存在平衡与否的考量,所有的创作都是发自人的内心,我只是在真实地去感受到我生活的时代,这个方式是自我的,如果大家喜欢,就说明我的内心是与时代同步的,重要的是建筑师对于社会的理解。”

  这个回答深思之下会有些宿命的感觉,却又有些洒脱。公共建筑不是一幅画,一篇文章,一首音乐,无法被一个人独立创作,当一座建筑被创造出来,公众也没有选择是否使用它的权利,一位老人不可能因为医院设计的不符合心意就不去看医生,一名学生不可能因为学校设计的不符合心意就不去上学,公共建筑的设计必然存在着对于公众生理与心理层面需求的诸多考量。

  而刘艺的建筑设计更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公众选择,他没有刻意地去迎合,也没有刻意地去独立,只是因为自己在成都生活的长期浸润下产生了与这片土地合拍的设计理念,在满足公众需求的基础上进行延续性的创新。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图片 成都超算中心,与封闭的科研园区不同,超算中心被构想为一个向城市开放的场所,一个科技的图腾纪念地。结合场地自南向北逐渐降低的地形,利用高差实现了开放与封闭管理的双重目标:在场地空间的上部FB体育,市民通过盘旋而下的空中天桥穿越整个场地,形成参观流线,场地的下部是封闭管理的园区,内外动线立体分流,互不干扰。 / 摄影©存在建筑-建筑摄影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图片 中建滨湖设计总部,以探索夏热冬冷地区的近零能耗办公建筑设计为目标,中建滨湖设计总部构想了一种灵活且人性化的办公空间,在合理的规模控制下,综合平衡被动式设计、主动式策略和可再生资源利用,以低能耗换取室内舒适度,采用适宜性技术回应自然,营建低碳环保的内外环境。 / 摄影©存在建筑-建筑摄影

  刘艺在办公室的墙壁上挂了一副画——由Renzo Piano与Richard Rogers设计的蓬皮杜艺术中心。

  这幅画着现代巴黎象征的彩铅画是刘艺参观蓬皮杜艺术中心时带回来的纪念品,这也是他最喜欢的建筑作品之一。带有些许讽刺意味的是,这座1977年开馆的巨大的高技派艺术机械,似乎在今天还在向我们抛出问题:建筑是什么?建筑师能是什么?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图片 1969年,法国总统乔治·蓬皮杜为纪念带领法国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击退希特勒的戴高乐总统,于是倡议兴建一座现代艺术馆。经过国际竞图,从49个国家的681个方案中选中获胜者意大利的伦佐·皮亚诺和英国的理查德·罗杰斯的设计方案 / 摄影©Katsuhisa Kida、©matteobenedetti

  这幅画的下方是在办公桌上堆叠散落的建筑书籍,我们采访的时候刘艺刚好在整理办公室里的资料,图纸与模型让这间本就不大的办公室有多了一分拥挤的感觉。

  这不免让人想起建筑界的一件趣事:肯尼迪的夫人杰奎琳,为了选择肯尼迪图书馆的委托建筑师先后拜访了路易斯·康和贝聿铭两位建筑大师的工作室,结果路易斯·康的工作室到处散落着模型、草图、书籍,让杰奎琳无处落脚;而贝聿铭的工作室整洁优雅,甚至专门摆放了一些肯尼迪夫人喜欢的花草,于是贝聿铭拿到了肯尼迪图书馆项目的设计权。

  这件趣事在可以拿来调侃建筑师办公室的同时,也让人联想到了一个问题:有时候建筑师,好像并不是仅仅做好一座建筑就可以?

  谈到这个话题,刘艺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身体轻轻向后倚靠:“建筑师在做好建筑的同时的确也应该是一个社会活动家,这不是今天或者未来我们将要做的,而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在19世纪工业后,随着科技的发展、专业的分化,每个职业的社会角色越来越专业化的同时,工作面也变得越来越窄,社会对于建筑师的要求好像也变成了只需要建好一栋房子。这种状态在建筑领域持续了相当久的时间,但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放缓,城市有机更新、乡村振兴计划的推进,大家逐渐发现好像建筑设计并不是遗世而独立的,要成为整个社会运转流程中的一环,就必须比空间本身,甚至是建筑行业本身考量更多,去参加更广泛的社会实践。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图片 原漳扎镇小学在地震中损坏,灾后重建规模为一所拥有12个班级的学校。漳扎镇的各个村庄的经济主要通过入股合作经营、土地流转、马帮等经营管理模式盈利,其中郎寨村荣获2022年度四川省乡村振兴示范村。漳扎镇小学的重建解决了当地居民面临的子女教育问题,使其可以专注于当地产业发展 / 摄影©存在建筑-建筑摄影

  阿坝九寨沟县漳扎镇小学这类的乡村项目虽然看似简单,但需要考虑的却不仅仅是师生的空间需求,建筑师需要和整个小社会的方方面面打交道,村子里的社会关系,经济环境,这些孩子中有多少是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以什么为生?当地的村民又在经营什么产业?

  只有搞清楚这座建筑在整个乡村振兴计划中所处的位置,才能让建筑成为计划中的一环,与乡村振兴一同运作起来。

  “建筑师或者建筑行业本来就是公众可以参与和探讨的领域,在未来,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建筑社会实践者进入到公众的视野。”刘艺微笑着总结道。

  刘艺是清醒的,这种清醒或许来源于所处位置的高度,或许源于所走过路程的长度,他常说建筑设计是很苦的工作,同时也会坚持着建筑师的社会艺术家属性,准备着成为社会整体运作的一部分。

  我本想用带有苦涩的浪漫来形容建筑师的角色与职责,可又觉得“浪漫”这词过于肤浅厌倦,或许比语言更适合评价建筑师的,是比此刻言语更远的时间。

  刘艺:这是一个很火的话题,我觉得 AI 是一个工具,可以很大程度提升建筑师的效率,可能以后不需要太多的建筑师进行机械的重复劳动。我比较期待的是AI做出人脑无法做到的事情,而不是比人脑做的更快,比如建筑性能、消防计算和流线效率分析,还有特别复杂的几何形态的描述和迭代,未来建筑设计一定是人脑与AI协作完成。

  刘艺:我的女儿还在读初一,还不知道她未来会学什么专业,如果想学建筑的话,我会告诉她:建筑设计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如果特别热爱、不怕辛苦的话就去学这个专业吧。

  刘艺:最近的烦恼是建筑行业运转得太快了,所有的设计、施工都特别快,但我始终相信,建筑设计是一个慢工出细活的事情,建筑师需要有时间去沉淀,去实验新的想法、新的技术,如果没有时间的话,我们只能不断重复过去的经验,但我们真正需要的是开创新的未来。

  刘艺:平时出差就当做是旅行了,一年差不多要飞60趟,全国基本上所有省份都去过了,也到过很多个国家。旅行总是带给人新的认知和感悟。现在最想去的是南美洲,一片从未踏足的遥远地方。